。小麻雀在树枝间小小窜动也是一种生命表现。如果很肤浅地用好与不好来分类生命,那分类者的生命大概就有所侷限了吧!我也曾经是那样的分类者,在自己年轻的时候总有许多的好恶。但随着自己生命的推进,我才知道眾生都很苦,眾生都在用各式各样的方法努力活着。所以我们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去评断一个人他活着的状态。我离开椰林大道,走过新生南路进入到诚品书局里面去随意晃晃。看到放在柜中的《红楼梦》都积了灰尘,我将它取了下来,用手轻轻拍掉灰尘,翻到尤三姐拔剑自刎的那一段。「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esp;&esp;大约两个礼拜后我就收到通知说我被录取了。我正式成为全世界最大机器人公司的一员。工作地点是在帕洛奇欧岛东部花莲的z48厂,职称是「机器人整合工程师」,九月初到职。工作有了着落真的很开心,但我不会知道人生的前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让我把时间快转到九月初,我到职的前一晚。我把明天到职需要用到的文件整齐地装进透明的a4资料夹内,把明天要穿的白色衬衫用熨斗将皱褶的地方熨平,用衣架将其吊起,悬掛于衣橱最显眼处。晚上十点,准时躺上床,等待明日的到来。
&esp;&esp;睁开眼,用仅存的一缕意识将手伸向睡前放置于床头柜的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时间是6:59a。盥洗完,照着镜子将自己打理的乾净利落,就像是刚要进工厂的电子元件,一尘不染。九月初岛屿的炎热有时更胜盛夏。我骑在蜿蜒的道路上,公司直挺高耸的外墙从近处看更加宏伟非凡。当我回过神时,已加入进公司的车阵中。我随着车队依序前行,机车停车场的入口一次只能容纳一辆机车进入。此时正值上班尖峰时刻,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正式骑进停车场的机车车道。随着车道蜿蜒而下,一辆辆机车井然有序地停放在停车格中。当我把车子停放好,确认手机放置在机车箱里,关上机车箱,大步迈入上班的人群中。因为要保护公司内部机器人製程技术不外流,每次进出入公司都必须过金属闸门,接受安检人员的检查。这时,我的背后喧闹起来。「这是什么东西!」,一位女性安检人员大声地说。一位站在她身前身形削瘦的男性员工仓皇失措地回答:「这不是我的手机!这不是我的手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支手机会出现在我的包包里。有人想陷害我!」突然间,他迅速地转向他背后的另一名等待经过金属闸门的男性员工大声咆哮,「是你!是你偷偷地将这支他妈的手机放在我的公事包里,想栽赃我。」那位被他指控的男性员工一脸无辜地说:「不好意思,你自己的不小心自己承担就好,不要把我拖下水并影响到排队在我后面的这些赶着上班的同仁。我们的肩上都扛着公司的营运成本,公司的一分鐘你一辈子都赔不起。」那位削瘦的男性员工的脸涨得通红,一时语塞。待他欲发话时,安检人员已经将他拉至一旁继续审问。被他指控的那位男性员工早已不知去向。我心想:「没想到第一天就能看到这么一齣好戏。」带着愉快的心情,迈着轻松的脚步,我乘坐上手扶梯往我第一天的目的地前进。所有的新进员工会在到职的前几天统一集中训练。训练的课程十分多元。有些讲述着公司的歷史与文化。有些请忙到翻掉的机器人主管来分享他在这间公司工作的经验谈。还有些是跟同梯的人彼此互动聊天,进一步化解大家第一天上班的焦虑与不安。当天跟我同部门的新人总共有三位,一位女生和两位男生,而我们四人分属于不同的四个课,分别被四个不同的老闆管理。
&esp;&esp;新人训练结束之后我就直接到课上去报到了。但在此之前,我先走到秘书那儿去领我的笔电和电话。这两样东西从今以后就与我的生命连系在一起。因为是新厂,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是处于很不稳定的状态。原本供一位工程师工作的位子变成要两位工程师共用。甚至连高我们一个层级的小老闆也要在工程师的位子上工作。只有大老闆或更大的老闆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工作的时候时不时会传出巨大的声响,就连地面也会跟着些微震动。就像是胚胎在母体里渐渐长成胎儿时的心跳声。这里也是一个新生的生命,所有的细胞听从着基因的指示各司其职,日夜运转着。办公室里很乾净,时不时都会有清洁人员来回扫地。从秘书的位子走回课上时经过一整面落地窗,往下可以俯瞰整个花莲寿丰乡。居高临下的风景令人驻足,有时能见度好时甚至可以看到远处高速行驶而过的高铁和更远处一整片的蔚蓝太平洋。在那一瞬间,外面的世界彷彿与我无关。外面是外面,里面是里面。里面的资讯无法外传,外面的思想无法流入。科技的进步是要在这样封闭的世界里才能发展的。此时,我飘荡在落地窗外的思绪忽然被打断。有一位清洁阿姨要打扫我这块区域。正当我转身要走回课上与她交错时,我听到微弱的两个字,「goeast」。我走回课上落座。用眼角扫了一圈,课上的同事每个都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萤幕,手指快速地操控着滑鼠。我不敢多看,把目光快速转回到我自己的电脑萤幕上。此时,一批人从办公室外涌了进来,每一个人的脚步匆匆。我从位子上伸长脖子窥探一下,一颗颗头颅以等加速度运动中,他们的目的地明确。每天早上都要开的生產会议结束了,小老闆各自回到自己的课上,而大老闆则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这个生產会议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确保工厂的整日运作顺利无阻。小老闆回到课上不久后有人大声说,「开会囉!」。这时,课上的每一个人都站了起来,拿起电脑集中到其中的一条走道。我们这个部门是由三个课所组成的,每个课都有各自管辖的区块。开晨会的时候每一位工程师都站着,没有一人坐下。三位小老闆威风凛凛地站在投影幕前,没有一人说话。正当我感受到空气快要凝结时,远处的房门开了。从房间里走出的这号人物虽然身形略显单薄,但眼神锐利,眼白里还有一些血丝。他穿过我们所有人走到投影幕前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下。这号人物就是我们的大老闆,管理这个部门的所有人。同事在我的耳边小声跟我说他的名字是「罔上琶」。我当时心想:「孔子如果在现场的话应该会高潮吧!因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如此清晰明确的阶级关係。好好做君的臣,好好做父的子;好好为臣的君,好好为子的父。正当所有人都在聆听大老闆的指示时,我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我小老闆的身上。我刚刚趁空查了他的名字,叫「埠德宠」。从外表看起来,他不过四十来岁。头发黑白交错,眉宇间不时闪过忧愁的神情,彷彿他的肩膀上乘载着全世界的重量。我把注意力从我的小老闆身上转移到了隔壁课的小老闆。他的名字是「头尚覷」。此人就外貌上来说十分年轻,一头乌黑短发,身材矮小。一身白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装裤,干练俐落。此时的我对于周遭的一切都很陌生,也不太敢随便发言。一整个晨会的时间就只是静静地听着,但行话术语太多,基本上是百分之一百的内容都听不懂。
&esp;&esp;晨会结束之后,大家就各自鸟兽散回去做事了。身为一位新人,第一个被交付的任务就是学习机器人製程步骤和人脑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之后会由一位资深的同事来带领你,教导你各种这份工作所需的技能。我的运气很不错,同课的同事即使很忙都还是很乐于回答我的问题。我的实力也在一日日时间的推移下慢慢地积累。因为我的小老闆是比较不得宠的那一个,所以我们课管辖的区域是比较不会出什么太烧的议题的。整个课的工作气氛相较于隔壁另外两个课来说相对轻松。我有时会隔着办公桌的隔板闻到一股浓浓肉的烧焦味,或是听到那位总是穿着白衬衫的小老闆焦虑急匆的声音与脚步声。所谓的「隔岸观火」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但好日子过了头,坏日子就临头了